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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7章 使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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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又是一年夏。

荷花和梔子開放的季節,滿大街都是賣荷花和梔子的姑娘。

田幼薇踏著夕陽的餘暉下了工,程保良招呼她:“一起回城?”

田幼薇看看他那匹老馬,微笑搖頭:“不了,您先走。”

“又想跑回去?”程保良很不能理解:“我真是不明白你,雖然沒能做成副主管,工錢卻是提了的,養馬綽綽有餘,為何還是這樣日日辛苦?”

他沒能說出口的是,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,女扮男裝到窯場幹活,還能說是愛好興趣使然,這天天早晚徒步狂奔而來,狂奔而回,跑得滿身塵土和汗水,又圖的什麽?

田幼薇知道程保良的想法,笑道:“我喜歡奔跑。可以強身健體,可以保持冷靜,還可以……救命。”

“救命?”程保良皺了眉頭:“你可是遇著什麽事了?說給我聽聽,看我能不能幫上忙。”

田幼薇沒給他留面子,直言不諱:“您幫不上。”

程保良啞然失笑:“那行,我先走了。”

田幼薇等他走了一段才束緊腰帶和褲腿,發力一陣狂奔,一陣風似地超越了那匹老馬,再回過頭朝他咧著嘴笑。

程保良不服氣,催馬去追,他就不信了,四條腿的還跑不過兩條腿的。

田幼薇當然是跑不過馬的,但程保良的馬是老馬,而且還馱著個一百多斤的男人,何況她還狡猾狡猾地往地上扔了一把炒豆。

老馬立刻低頭吃豆,不肯追趕她了。

聽著程保良氣急敗壞的罵聲,她笑得格外得意和歡快。

日子嘛,就要這麽過。

一口氣跑回城中,再這麽狂奔就會引人註目了,她停下來喘口氣,慢悠悠地聞著梔子花香回家。

走著走著,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喊道:“使團回來了!”

街上的行人瞬間安靜,再整齊回頭。

田幼薇心跳如鼓,幾乎不能呼吸。

她就那麽站在街邊,看著神色肅穆的小羊、阿九、諸大臣領著風塵仆仆的使團經過,看著好些棺槨被禦林軍護在中間,緩慢而沈重地穿過人群,穿過街道,往皇城方向駛去。

有消息靈通的人士喁喁私語:“……那是死在北地的宗室和大臣,有些人屍骨無存,有些人只剩一把骨灰……能接回來也好,雖然不是汴京,到底是自己的家鄉……聽說裏頭就有忠暋公的骨灰……”

田幼薇沈默地看著那些黑色的棺槨,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,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自靺鞨人擄走宗室和大臣後,無數人死在北地,包括先帝。朝廷與靺鞨談判多次,才以巨大的代價得以將先帝棺槨和太後迎回。

這一次,能夠回來的這些逝去的宗室和大臣,是不幸的,也是幸運的。不幸的是他們失去了性命,幸運的是終究魂歸故裏。

直到使團離開許久,街上的氣氛仍然悲憤沈悶。

百姓們氣憤地談論著靺鞨人的霸道兇殘,回憶著自家悲傷淒涼的往事,再罵朝廷軟骨頭不肯北伐,任人欺淩。

一個又瘦又窮的小姑娘拎著一籃子早就不新鮮的梔子花,站在街頭有氣無力地叫賣著,不時擦一下眼淚。

田幼薇走上去,將她籃子裏的梔子花挑挑揀揀買了大半,小姑娘破涕為笑,故作老成地討價還價許久,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。

梔子花是用白色棉線串起來的,田幼薇將它們理得整整齊齊地拎在手中,又買了半只燒鵝,緩步回了家。

推開院門就聽見秋寶大聲誦讀的聲音,謝氏和懷了身孕的廖姝坐在樹下納涼做針線活,田父和田秉在下棋。

“我回來了!”田幼薇歡快地和家人打招呼:“餓了,餓了,有什麽好吃的嗎?”

喜眉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東西,抱怨道:“這梔子花一點不新鮮了,姑娘怎麽亂花錢?”

田幼薇笑著送了喜眉一串梔子花:“這不就是聞個香味兒麽?難道它不香?”

喜眉也就不再嫌棄,將梔子花掛在衣襟上,張羅著擺飯。

當天夜裏,廖先生過來:“使團今日沐浴更衣稍作休憩,明日陛下接見他們,禮部接下來會安排這次迎歸之人的遺屬進京,一是領回靈柩棺槨,二是會給一些撫恤。忠暋公穆子寬的靈柩也在,但他當初死狀極慘,只剩一小把骨灰而已。”

被千刀萬剮的人,能剩下一小把骨灰已經很不錯了。

田幼薇雙手合十,默默祈禱。

但願一切順利。

次日,使團入宮覲見。

覲見結束後,正使鴻臚寺少卿單獨留下來與皇帝說了許久的話。

又過了幾天,朝廷下令此次迎歸之人的遺屬入京,其中就包括了穆家。

等了將近一年,那個願望似乎很快就能實現,田幼薇反而更加焦急了。

她害怕這一切是在做夢,夢醒之後又回到冷冰冰的顯示——邵璟還是回不來。

因為心中焦慮,她吃得很少,睡得也很少,為了減緩這種影響,她每天都做大量的活兒,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職,只要有空就在窯場裏亂跑,哪裏有活哪裏鉆,成了人見人愛的熱心腸。

吃得少、睡得少、活兒多,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,不過凡事都有兩面——她對瓷器制作的流程和工藝更熟了。

制瓷一業,更多都是靠的手口相傳,父傳子、子傳孫,就連收徒也是一件很難得的事,匠人都不願意把自己祖傳的技藝傳授給外人,只想獨家占有。

不過手藝一類,從來都是觸類旁通,田幼薇肯鉆研,又有天賦,看得多了,慢慢也就摸索出了許多門道。

對於制瓷一道,她前所未有的自信,竟然也敢在白師傅面前指點江山了:“您這釉水再稠一些會更好看……”

白師傅停下動作,擡眼看向她,一言不發。

小蟲嚇得把一只臟兮兮的手塞到口中咬著,瞪大眼睛左看看、右看看,就怕白師傅突然發作起來。

白師傅自來人狠話不多,對於自己的手藝非常自信,上次有個調釉師傅多了幾句嘴,他直接把釉水灌到人嘴裏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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